陳增香去的時候，剛好天下雪。

白茫茫的一片。

楊進文用自行車帶著她，一步三滑地到了南源，他順便是來采購年貨，不坐車是為了省四塊錢車費，娘倆到龍湖小區的時候已經晌午了，天氣太冷，小丫丫沒去上學，楊曉桐正領著她在店門口的雪地上堆雪人，用胡蘿蔔做了個大鼻子，頭上還帶著草帽，做得惟妙惟肖。

小丫丫高興得咯咯笑。

“小黃毛丫頭！”陳增香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，擡腳進了店裏找楊進偉，楊進偉正在忙著賣貨，店裏圍了好幾個人買棉襖，陳增香上前問道：“老三，你出來一下，我有話說。”

楊進文穿著軍綠色大衣，抄著手，站在門口訕訕地笑。

“沒看見我沒空嗎？”楊進偉很是不耐煩，看了看楊進文，“大哥，你先帶咱娘去二哥家坐坐，等我賣完貨再去找你們。”

陳增香不管不顧地伸手戳了一下楊進偉的頭：“我告訴你哈，你別給我耍花招，賣完貨趕緊過來，要不然我要你好看，你個沒良心的。”

杏子溝那個啞巴姑娘，她都去看過了。

除了不能說話，哪裏都好！

楊進偉這是魔怔了，要娶個二手貨，她真是又氣又恨！

“知道了！”楊進偉忍著怒氣道，“我肯定會過去的。”

陳增香領著楊進文罵罵咧咧地走了。

楊曉桐聳聳肩，無比同情地看了看楊進偉，又領著小丫丫一溜煙去了於蓮蓮家，給於蓮蓮報信，她奶奶來了，讓她不要露面，最管在家裏呆著就好。

於蓮蓮嘆氣：“躲得了初一，躲不了十五，遲早的面對。”

“不，表姑，你最好不要出面，能躲一時算一時。”楊曉桐太了解陳增香，論掐架，於蓮蓮未必是她的對手，王桂枝那樣的倒是可以跟她拼一拼，一物降一物嘛！

於蓮蓮哭笑不得。

於得旺打來電話：“明天小年，帶著小丫丫到我這裏來過年，咱們去飯店吃飯。”

“我不去，你們去吃吧！”於蓮蓮掛了電話。

於得旺：“……”

肖玉梅冷笑：“讓你多管閑事！”

楊進武和王桂枝不在家，吳亞楠躺在沙發上看電視，聽見有人敲門，從貓眼看是陳增香來了，才不情不願地開了門，喊了聲：“奶奶！”

“你爸媽呢？”陳增香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，徑自進了客廳，外面下了雪，她腳底沾滿了雪，進屋立刻化開，一步一個黑腳印，楊進文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面，地板上很快踩成了大花臉，吳亞楠驚呼：“你們怎麽不換鞋？”

“換什麽鞋？”陳增香翻著白眼道，“我們就穿了一雙鞋過來，哪有你們這麽窮講究，左一雙右一雙的，這得花多少錢哪，怪不得你爸攢不住錢，全都買鞋了。”

吳亞楠被無辜訓斥了一頓，小臉憋得通紅，卻無言以對，只得拿著拖把，跟在兩人後面拖地。

陳增香和楊進文大大方方地在沙發上坐下來，問道：“你爸媽什麽時候回來？”

“他們最近加班，得晚上了。”吳亞楠皺眉道，“你們是有什麽事情嗎？”

“沒事就不能來了嗎？”陳增香白了她一眼，“這是我兒子的家，我想啥時候來就啥時候來！”

楊進文訕訕地笑。

滿臉艷羨地打量著這個家，裝修得還真是好啊，收拾得也很幹凈，樓房就是好啊！

啥時候他也得有套這樣的房子該多好！

吳亞楠語塞。

“你中午怎麽吃飯？”陳增香又問道，吳亞楠忙道：“我媽媽給我買了兩包方便面，我煮方便面吃。”

“你們啊，就知道亂花錢，方便面多貴啊！”陳增香邊說邊進了廚房，挽挽袖子開始做飯，指揮吳亞楠，“過來給我打火，我怕爆炸了。”

她覺得這玩意真的挺危險的。

聽說裏面全是火，搞不好會燒了自己。

“奶奶，您要做什麽飯啊！”吳亞楠道，“我媽媽晚上才買回來菜的。”

“不是有冰箱嗎？”陳增香去掀冰箱，嘀咕道，“冰箱裏有啥就吃啥唄！”

她翻了一氣冰箱，拽出一個包裹，打開一看，是個小羊腿：“今天中午就吃這個吧！”

吳亞楠大驚：“奶奶，這是我媽媽留著過年吃的。”

這羊腿是她舅舅王桂強送來的。

王桂枝說等過年的時候留著烤羊肉串吃的。

“還過年呢，今天就沒得吃了。”陳增香環顧了廚房一圈，沒多少能吃的，沒好氣道，“難不成讓我們餓著嗎？”

“娘，既然是人家留著的，您就不要亂翻人家冰箱了。”楊進文總算知趣，“老三不是說一會兒過來嗎？等老三過來再說吧！”

“不要緊，不就個羊腿嘛，什麽時候吃還不是吃。”陳增香便拿出來泡在水裏，吩咐吳亞楠，“你下去買把香菜，我中午給你做個羊湯，你也不用吃方便面了。”

她最喜歡喝羊湯。

很是好吃這一口，如今見了羊腿，正好打打牙祭。

“哦，好，我去買！”吳亞楠穿上外套就出了門，機靈一動，跑去小賣部給王桂枝打電話，“媽，我奶奶來了，她要吃咱們家羊腿，怎麽辦啊！”

“什麽？她翻咱們家冰箱了？”王桂枝差點氣暈，“你告訴她，不準動咱們家冰箱，讓她住手，滾蛋！”

她的聲音太大。

辦公室裏的人都看她，吳亞楠委屈道：“她哪能聽我的啊，我不管了，反正我告訴你了，你自己看著辦！”

難道要她跟陳增香吵架嗎？

她哪能吵過老太婆啊！

王桂枝心心念念都是那條羊腿，氣得發瘋：“你等著，我這就回去！”

娘的，死老太婆，反天了，敢亂翻她的東西！

“怎麽了這是？”楊進武剛巧路過辦公室，老遠就聽見她的咆哮，皺眉問道，“是出什麽事了嗎？”

“楊進武你來的正好，你趕緊回家，你娘要吃我放在冰箱裏的羊腿，我告訴你，她要是敢動，我就跟她拼了！”王桂枝氣急敗壞道，“你們家的人都是餓死鬼投胎啊，逮啥吃啥，有病啊！”

“你在胡說什麽啊，不就個羊腿嘛，吃了就吃了唄！”楊進武一聽就來氣，倒不是他向著陳增香，而是他娘好不容易來了，家裏也沒有多餘的菜，總不能餓肚子吧！

“哼，你一個月賺多少條羊腿啊！”王桂枝冷笑，“這不過年不過節的，我都舍不得吃，憑啥她一來就給我燉了？”

說著，王桂枝怒氣沖沖地走了出去，下了樓，騎著自行車就回了家。

羊腿凍得結實。

半個小時未必能化凍，但要是陳增香給她放鍋裏煮，那就不好說了。

楊進武唯恐事情鬧大，便也跟著匆匆回了家，只是他太過著急，剛騎了沒幾步，就狠狠地摔了一腳，跌了個四腳朝天，路人紛紛捂嘴笑。

楊進武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，迅速推著自行車往家裏跑。

吳亞楠給王桂枝打完電話，也不急著回家了，她不想回去面對那個老太婆，但她又沒別的地方去，便厚著臉皮進了梧桐鳥服裝店，見了姜芳，很有禮貌地喊了聲：“阿姨好！”

姜芳微楞，忙招呼道：“你來了，快坐吧！”

“曉桐呢？”吳亞楠艷羨地打量著這間服裝店，真好啊，不用出去上班，家門口就能賺錢！

她最近跟楊曉桐關系還算不錯，所以才敢進她家的門。

至少，楊曉桐不會趕她出來。

“她在樓上做飯，一會兒就過來了。”姜芳雖然討厭王桂枝，但對吳亞楠卻恨不起來，畢竟孩子是無辜的，又沒了爸爸，跟著大人進了老楊家，也怪可憐的，她見吳亞楠對她並沒有多少敵意，便問道，“你吃飯了嗎？”

“還沒有呢！”吳亞楠笑笑，“奶奶在家裏做呢！”

姜芳哦了一聲，再沒吱聲。

她剛才看見楊進文和陳增香進了楊進偉的店，知道他們肯定去了楊進武家吃飯了，吳亞楠見姜芳似乎並不討厭她，鼓起勇氣道：“阿姨，剛剛奶奶翻我家冰箱，要把我舅給的羊腿燉了，我媽媽知道後很生氣，說馬上就回來，您說她們會不會打起來啊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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